短篇小说：妻子的容忍

1.

她生四胎，他早早定了当地最贵的月子中心，她很诧异，原来他都是怎么省钱怎么来的，尽管他不差钱。

“老公，你……”

想问明原因，却被他打断：“老婆，原来我浑，以后我会好好弥补你的。”

他的转变让她热泪盈眶，感动之余发朋友圈炫耀：嫁对人的幸福如五月的阳光，是恰到好处的暖。

四宝出生，她出产房后忐忑不安的看向他。她怕，怕他的态度变的跟原来一样。

他声音轻柔的说：“老婆，你辛苦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之前三个女儿出生，他说的第一句都是：你的肚子能不能争点气？

她想：他真的变了，真好！

回到病房，只剩他们和孩子的时候她握着他的手说：“对不起。”

“傻瓜。”他轻揉她的头发，“你给我生了四个漂亮的女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莫名的不安，但无论如何，婚姻都在朝更好的方向发展，那就足够了。

医院四天，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发朋友圈说：因为是你，生孩子的苦不值一提。

转到月子中心了，他的手机响的没完没了，知道他工作忙，她体贴的说：“都陪我好几天了，工作一定压了很多，去忙吧，这里有人照顾，放心。”

“谢谢老婆。”他握住她的手，眼里全是不舍，“真的不放心你和宝宝，但公司有些事儿我必须回去处理，这样，我让妈过来陪你。”

“不用，她……”

“老婆。”他打断她的话，“一个自己人都没有，我怎么放心？听话，让妈来陪你。”

话说到这地步，她不忍拒绝，点头答应。

婆婆一来，她的每一秒都是窒息的。

“你有什么资格住这么贵的月子中心？”

“一连生了四个女儿，要我都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像你这么废的女人还真是少有。”

“生了四个赔钱货，脸都被你丢光了。”

……

恶毒的话语一句接一句，没完没了。她紧咬牙关，心里不断想着他的好，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

他打来视频，关于婆婆的种种她只字不提。

出月子那天，他抱着她上车，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她忍俊不禁。

“我又不是瓷娃娃，犯得着吗？”

“嘿嘿，还是小心点好，我舍不得你受伤。”

她窝在他怀中，流下感动的泪。

2.

五月八号，她出月子的第六天，因为受不了婆婆的阴阳怪气，她让保姆照顾小宝，自己打算开车出去散心。

下楼才记起自己的车被他送去保养了，刚好他的另一辆车在，她回家拿了钥匙再次出门。

刚上车就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她哎吆一声，翻出那东西一看竟是口红，还不是她的。她也没心情出门了，把口红装进包里上楼，等着他回来解释。

他回来的很晚，见她没睡，揽上她的肩。

“刚出月子，要好好休息，那样才有利于身体恢复。”

她盯着他看了又看， 他不闪不躲，眼里只有宠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轨？她忽然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这谁落你车上的？”她平静的拿出口红，“还给她吧，一千多呢，不便宜。”

“一定是小王，整天丢三落四的，再这样不要她了，我重新找个秘书。”

“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人家小姑娘不容易，别小题大做。”

……

她抽空去他的公司，小王依然和原来一样，是风风火火的做派。看见她激动的拥抱，问长问短的。她微微摇了摇头，暗道：瞎想什么啊？根本毫无可能。

她喜静，小王叽叽喳喳的，她嫌吵，说：“你去忙吧，我自己去找他。”

“好的嫂子，有什么事儿随时找我哦。”说完蹦蹦跳跳的走了。

她看着小王的背影摇了摇头后穿过走廊，来到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空荡荡的，她在心里直犯嘀咕：去哪儿了？连助理都不知道。

坐在他的椅子上等待，从没关严实的抽屉里瞅见一个精美的礼品盒了，拿出来一看竟是情趣内衣，她脸红心跳的放好。

给他发了条信息：晚上早点回家。

在她的期待中深夜降临，她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画上淡妆，还用了他最喜欢的香水。但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等的人却始终没出现。

“干什么去了？打电话也不接。”她自言自语道。

惶惶不安时手机响了，一看是他打的，高兴的接通。

她来不及说话，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这个手机的主人你认识吧？他和她老婆出车祸了，我已经打120了。”

老婆？她以为是骗子电话或者打错了，连续看了好几次手机屏幕，上面都是“老公”二字。

她脚步虚浮的来到事发点，远远一瞥就确定是他了。听见周围的人说：“男的好样的，昏迷前一直让医生先救他老婆。”

她怀疑自己在梦里，她不是他的她，而是局外人。凑近些，看见别人嘴里的他老婆是她从没见过的女人，身材消瘦，大额头，皮肤黑，还有很多痘印。

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她觉得肯定是误会，是她想多了。

跟120表明自己的身份，医生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她假装没看见，淡定的点开一直保存在手机相册里的结婚证，证明自己的身份，随车来到医院。

两天后他苏醒，当时她在病房门口跟医生聊他的伤情，他大喊着问换药的护士：“我老婆了？伤的重不重？人在哪里？”

每个字她都听见了，表情木讷的推门而入。

他正在说话的嘴突然定格，微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好吧，还有什么好问的？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怎么没撞死你？应该撞死的。”

她说完就走，背影决绝。他喊了几声，她没停。

3.

回家路上，她连离婚律师都找好了，但一进家门，看见四个可爱的女儿，想到将来有两个要给后妈养，想到那些后妈虐待孩子，亲生父亲不管不问的事情，她又退缩了。

半月后的夜里他回家，她假装没看见。

他背着双手站在她面前：“你想怎么办？”

她没接话，而是问：“口红是她的？放在办公桌抽屉里的情趣内衣，也是买给她的？”

他陷入沉默。此处无声胜有声，她懂了。

“多久了？”

他不耐烦的吼道：“你有完没完？”

她仰头怒视他，脖颈上的血管清晰可见，连呼出的气息都是从未有过的灼热。

“没完，你个骗子，骗子。”

“你……你……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

丢下这句他一头扎进书房。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了，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床头柜前，从抽屉里拿出婚纱照相册。

一场暴雨突然而至，声势浩大，像要毁天灭地似的。她拿起剪刀，发了疯的剪下去，将一张张她曾经在朋友圈炫耀，昭示她幸福的合照剪的稀巴烂。

九岁的大女儿被暴雨吓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来找她。

“妈妈，我怕，我想跟你睡。”

很快，六岁的二女儿来了，四岁的三女儿也来了。最后，就连几个月大的小女儿也被保姆抱来，说：“孩子哭的厉害，我怎么哄都不乖，可能想妈妈了。”

她看着四个女儿，这是她的全世界，一一亲吻，最后躺在他们身侧，温柔的哄她们入睡。

她睡不着，想喝酒，熬到女儿们睡实后轻手轻脚的下床。酒柜在客厅，书房的斜对面。她拿酒时看见书房的门半掩着，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就着瓶口一阵喝，最后摇摇晃晃的走到沙发前，拿走他的手机。

手机设置了密码，她连试好几个都不对，可这难不倒她，不大会儿便破解成功。

然后她看见了他们的情爱历程，从她怀四宝开始，到现在四宝半岁。她刚到月子中心的那天，他电话不断，她体贴的让他去忙。那些电话其实是小三儿打的，他在微信里跟小三说：她很好哄，说点甜言蜜语轻松搞定。

还有她感觉到的比原来更爱她，只是因为他出轨，愧疚感作祟而已。原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是真的。

她恨透了背叛、欺骗，从厨房拿着一把刀走进书房。在离沙发一米外的地方，二女儿哭着跑来，抱住她说：“妈妈，我梦见鬼了，鬼要吃了我。”

她紧握菜刀的手背到身后，牵着女儿走出书房，借口去厨房找东西，放下菜刀，抱着女儿回到卧室。

4.

她一躺下去，熟睡的大女儿、三女儿就往她身上贴，小女儿也哼哼唧唧的，像是在求抱抱。

二女儿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说：“妈妈，我爱你，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她想，天底下最好的妈妈不能是杀人犯吧？良久，在二女儿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嗯，妈妈努力成为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至于他，只是孩子们的父亲，仅此而已。

再与他说话时已是心平气和的状态，只是明明很近很近的他们，却像隔着十万八千里，是令人窒息的生分。

公婆知道三儿的存在了，扬言谁生儿子谁就是他们的儿媳妇。她拿起桌上，四个女儿的合影，一一抚摸，想象着她们长大后的样子，那些难听的话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只是他偶尔还会牵动她的情绪。他身上那个女人的香水味儿、抓痕；还有偶尔听见他给那个女人打电话，语气暧昧的令她作呕……有时候她甚至会生出一直蒙在鼓里的想法，这样他还会尽量弥补她，更不会光明正大的膈应她。

可是怎么办？离婚的话她没有办法带走四个女儿。分别的场面，她光想想心都碎了。所以就算忍字头上一把刀，她也只能忍。

至于尽头……她看看怀里的小女儿，温柔的说：“妈妈等你上大学那天，要快点长大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