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肘小袄绳捆腰 奇装烂鞋欻巴逃

发布时间:2025-06-22 10:43  浏览量:1

(一)露胳膊肘的刷筒子袄

前面说过每天早早地起床拾粪的事,那只是冬天,拾一篮牛粪再去上早学。说到冬天的“起床”,也不是个简单的事。过去地球与太阳的距离好像比现在远一些,那时候地球上的温度普遍没有现在高,冬天就更冷啦!我婴小睡觉就有个不好的习惯——爱翻身。经常因为翻身频繁挨父亲的脚踹。所以天不冷的时候,我常常自己睡在门口外边的一个小床上。

冬天的凌晨,睡醒了也不敢动,就先老老实实地温习一遍睡前背过的课文和近几天学过的数学公式、定理,再悄悄地掀开被子角,把棉袄拉到被窝里,翻卷着抱在身边暖一暖,然后慢慢地把胳膊伸进袖筒里,轻轻地往外出溜。

那时候的人们是没有秋衣秋裤或衬衣衬裤之类的,刷筒子小袄,胳膊肘的烂洞虽然年年母亲都会补一遍,但在干燥多年的泥巴台子上来回地打磨,过不了几天,补上去的破布连同里面补衬的棉花早就变成了柳絮杨花般的碎屑消失在了空气中。同学们没有几个不是大冬天里露着胳膊肘的。

(二)麻绳捆腰的小老头

刷筒子袄实在冷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人们常常会用两手抓住棉袄的衣襟,使劲往胸前拉紧,尽量少留缝隙。但松开手要去读书写字或做其他事情的时候,衣襟处自然又会松开。为了避免衣襟自动松开,这就出现一种当时人们的普遍习惯:用一根麻绳拦腰捆一下。

现在说起麻绳捆腰,似乎都有一种误解:会与人们办丧事时的“披麻戴孝”联系起来。过去农村人没有这个讲究,为了保存一点体温,没有人考虑仪表是否端庄的问题了。大人小孩都是这样的打扮。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才有了十三四岁出门走路,就会有人叫“大爷”的情景。

我常与人说,我就没有过“年轻”的时候。因为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是一个老大爷了。

还没读初中的时候,大概就是1969年春节过后,我去康湖老舅爷家走亲戚,走到申庄北边的时候,突然背后有人喊:“大爷,上孟庄是走这条路吗?”

我回头一看,是一位中年妇女,但这漫地里并没有第三个人,我断定她是喊我的,于是我就应了一声“是哩。”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小老头了——虚岁十四。

沁园春一首为证:

过去冬天,长夜难眠,早上更寒。

每凌晨睡醒,先将袄暖,内衣内裤,不见人穿。

小袄单薄,补丁普遍,肘部常常露外边。

初换季,亦补敷完好,不过十天。

冷极,绳捆腰间,能保暖,没人顾外观。

偶出行野外,逢人问路,大爷一喊,一片茫然。

十四老翁 ,回头一看,只有一人在后边。

从这起,吾方知自己,不再童年。

绳捆破棉袄

(三)袜子

鄙人的童年,不光是没有穿过内衣内裤,也没有见过内衣内裤。同时也没有穿过袜子,没有见过袜子。好像前面也提到过,大概是读四年级或五年级的时候,去赶过一次集,在供销社的货架上看见他们的价格标签,上面写着“袜子0.50元”,我心里直犯嘀咕:供销社怎么会卖“妹子”呢?更无法理解的是,一个“妹子”只卖五毛钱。因为不认识“袜子”的“袜”,自己给自己提出了这么一个难以理解的问题。从另一方面,也说明当时对袜子不是一般的的陌生啊!现在的小朋友们是无法理解的。

第一次见到袜子的时候,是遇上一个流动的商贩,游走在各个村庄,用一只手摇的织袜机给社员们加工袜子。原料就是家家户户都有的棉线。那天商贩的织袜机就架在东西大街北侧的大天大爷家的围墙外边,附近的七队八队的社员们,几乎每家都去织了一双袜子。我们家,母亲也拿着一个线穗子,去给父亲织了一双棉线袜子。加工费都是一个鸡蛋或者一把红薯干。

织袜机

我们村里第一个穿袜子的女人是一位叫李云的嫂子。他的丈夫书星哥是一个长期在驻马店物资局做木工活的临时工。那几年有一种日本进口尿素的包装袋纹理又细又薄,城市里的时髦女人多用它做成裤子,夏天穿说是很凉爽。即使这样的化肥包装袋,能卖到一块或一块五毛钱一条。当时还流行着一句极具讽刺的顺口溜:穿得怪烧,日本粪包;穿得怪跩,不值两块。书星哥给李云嫂子也弄回来一条这样的尿素包装袋,做成了一条裤子。因为农村人里里外外的劳作大多都是蹲着进行的,所以李云嫂子这条裤子没穿几天,裤腿就像“蚂鳖灯”一样,一圈一圈的皱褶让裤脚能鞧到腿弯处。正是裤子的上鞧后翘,人们才发现李云嫂子还穿着一双漂亮的尼龙丝袜。在当时,粪包裤子配上尼龙丝袜,简直就是月宫里嫦娥仙子一般的打扮啊!

我们家,母亲虽然给父亲织了一双棉线袜子,但也并没有见父亲穿过,一次也没有见过。应该是舍不得穿啊!

我们家第二个有袜子的人是我嫂子。大约是1970年秋天,毛哥的第三个孩子都一岁多了。一天午饭后,突然发现嫂子洗了一双袜子,而且是“尼龙丝袜”,让人大开眼界。毛哥什么时候给嫂子买的,嫂子什么时候开始穿的,一概不知道。

调笑令曰:

丝袜,丝袜,妹子混淆可怕。

陌生程度这般,惹笑国人万千。

千万,千万,谨防把肠笑断。

(四)露脚的鞋子和欻巴乎

布鞋前面的破洞里,露着两三个脚趾那是常见的情景,如果只露一个大脚趾,那鞋至少能算五层新。五个脚趾全部露在外面的同学就不多了,因为那确实到了该添新鞋的时候了。

穿鞋露着五个脚趾,甚至前面露着半截脚的同学,最常见的是杨留根。留根同学还有一个外号叫“欻(chuā)巴乎”。什么是“欻巴乎”呢?可能现在很多人不知道这个称呼。“欻巴乎”就是看见别人正吃东西,悄悄地溜到别人身边,乘人不备的时候,快速抢走别人手里的食物。

欻巴乎

留根同学家住在我们庄最西北角的南北路东侧,每天午饭后,他会早早地从家里出来,到了南北路与东西大街的交叉路口时,他并不去学校,而是躲在这个路口的某个角落里。但凡遇上走到这里还在边吃东西边走路的同学,比如正在吃着的半截黄瓜,半拉窝头,一块红薯等等吧,几乎都被留根同学“袭劫”过。

我在夏秋季节,每逢生产队分黄瓜,午饭后去上学的时候,总会拿一根黄瓜走着吃着。吃黄瓜还习惯先吃黄瓜把儿,因为黄瓜的开花一端比较脆嫩,常常舍不得“先吃”。即使先吃黄瓜把儿,也是一点一点的品尝,为的是多享受一会儿黄瓜的味道。没有黄瓜的时候会拿一块红薯或一块窝头,也习惯性的走着吃着。每每走到东西路与南北路交叉口时,自以为也会留心。多数时候并没有看见留根同学在附近,但只一瞬间,他就突然躲在你的身后,一把欻走了你手里的东西。尤其是刚吃掉一个黄瓜把儿的黄瓜,又脆又嫩的部位自己还没有舍得吃,却被留根同学欻走了,心里很可惜……

留根同学欻到食物后,会快速地边跑边吃。被欻走食物的同学,都会使出全身的力气去追赶,但追不了多远,留根同学就会把最后一口快速地填到嘴里,然后猛一回头,两手一摊,说一声:“没有了——”

这时候,被欻走食物的同学就会毫不留情地一遍又一遍地唱起《欻巴乎》的歌谣:“欻巴乎,烂屁股,一烂烂到脊梁(方言读niáng娘)骨。”“欻巴乎,烂屁股,一烂烂到脊梁骨。”……

当然,我被留根同学欻走食物后,也不例外,会大声喊着:“欻巴乎,烂屁股,一烂烂到脊梁骨。”……

看到这里,读者是不是也该擦一下眼泪了……

日子有多苦,可见一斑。

诚然,现在写出这段文字,似乎觉得《欻巴乎》的歌谣,诅咒人家“烂屁股”,未免过于狠毒了。反过来想想,被袭劫的同学家里也不富裕,这样带有诅咒色彩的歌谣,也是临时出一口怨气而已,真真地让人哭笑不得……

长相思一首为证:

俩趾头,仨趾头,

露在鞋前像小猴。

谁能不泪流。

欻巴乎,擦巴乎,

屁股脊梁烂咒毒。

让人笑且哭。